【吝啬鬼的平安夜】
走在纽约的大道上，处处张灯结彩，槲寄生枝头晶莹的融雪映衬出橘黄灯火的明朗，橱窗里的驯鹿玩偶和长筒袜早早地摆设整齐，静候钟声响起。
就算闭上眼，也能闻到圣诞。
不管是上东区法餐醇厚的葡萄酒滋味还是布鲁克林的平安夜特供加大号披萨满溢的芝士香气都没能停下亨利的脚步。尽管口袋里正揣着刚发的年终奖金，他也不愿花上区区几美分给自己来上一杯热可可。他只是步履不停地快步走着，两只脚快要绊在一块儿。您要能瞧见他的模样，嘿，保准会心软地掏出给孩子填满圣诞袜的工资毫不犹豫地捐给这个可怜人——一件单薄的过季仿品西装外套，一条不合身的灌着满裤管冷风的九分裤，露出叫人心生怜悯的补丁袜子，蹬着再多走两步就要散架的薄底牛津鞋坚实地踏在雪地上。要知道，如果电台的老汤姆没有扯谎，那今天可是实打实的华氏24.8度，天上还飘着鹅毛大雪哩！
“嘿，快假装忙起来！”戴着圣诞帽的柜台小姐罗南着急地招呼着橱窗边的同事，“那个小葛朗台又来惹麻烦了！”
很显然，她们说的是亨利，冰天雪地里除了这个抠门吝啬的交易所经纪人，又会有谁要在平安夜钟声敲响前最后一刻钟才赶来挑打折促销的礼物呢？
“圣诞快乐，亲爱的姑娘们！”亨利轻快的调子仿佛在唱歌一般，一点儿不因为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打扮而感到难为情。
“也祝您圣诞快乐，亨利先生”凯茜挤出职业性的假笑，“您要买点什么？打折的物品我们都整理好在圣诞树旁的货架上了。”
“哦！谢谢您的慷慨帮助！”亨利立即调头向圣诞树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凯茜的冷嘲热讽。
“好极了！这么多打折商品！”他眼里立刻冒出了光。
貔狗亨利——凯茜取的外号——在杂乱堆砌的促销区里来回翻找，活像一只出没在夜里刨掘垃圾桶的流浪狗正嗅着尚有残羹的罐头，仔细地比对各样残次品的破损度，好像多看几眼就能捡到什么大便宜似的。
终于，吝啬鬼亨利凭借着自己如貔狗般敏锐的捡漏能力挑拣出了一副看上去质量不错的毛呢手套。一双蛮不错的男士手套，只不过边角有些脱线，回去让妻子缝几下还能用好久哩！
罗南瞅见亨利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姐妹们看呐，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他的嘴脸，还以为是中了年终头号彩票呢！”
亨利满心欢喜地揣着打了半折的手套继续行走在大街上，多美好的一个平安夜啊，亨利心里不由得感叹起来。就连一路上那些缩在墙角的酒鬼和围在收音机前等待开奖的赌徒在他眼里都显得尤为可爱。
“先生，行行好，赏我一美分吧！”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扯住了亨利的衣角。
换做是平时，别说一个眨巴着楚楚可怜大眼睛的孩子，就是有一个瞎了眼的哑巴端着残破的搪瓷碗向亨利走来，他也会视而不见地快步向前赶，装出工作很忙时间很赶的样子。
可今天毕竟是平安夜，别人家的孩子都在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后心满意足地睡去，等候圣诞老人往他们的袜子里塞些糖果留下礼物——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发明的习俗，每年都要令他破费一笔！而这个与儿子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别说礼物了，连一处暖和的屋子都没有。
亨利不由得心软了，掏出了五美分摊开在男孩儿的手上。
“不，先生！”小男孩退回了四枚硬币，一脸坚定地说“谢谢您的好意，先生！说好了只要一美分，就只要一美分！”
他由头至尾打量了一下亨利，又补充了一句:“您一定也生活的不容易！”
亨利听了这话，口袋里的几张百元美钞跟火辣辣地烧起来似的，熏红了他的脸。他看着男孩起着冻疮的红肿的手，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要不，我把这双手套给你，你把你手上的彩票给我，我们来一个交换？”亨利指了指男孩裤子口袋露出来的半截彩票。
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又扭捏地展开揉得皱皱的彩票，说:“可是先生，您要知道，这彩票其实是我捡的，而且八成中不了呢！”
亨利接过彩票，把手套递给男孩，一只手抚摸着他的红色头发，只是微笑着。
回到家后，儿子兴冲冲地扑倒自己身上，却遗憾的发现什么也没有。
妻子投来不满的眼光，抖擞着那几张捂得温热的大钞。用埋怨的口吻对着餐桌自说自话:“哎呀，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还是丽萨嫁得好啊！”
“是那个嫁给了屠夫的丽萨阿姨吗？”儿子反问。
“对呀，唉！人家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可起码不抠门啊！”
亨利躲在盥洗室里，一语不发也不敢发。
儿子希德扒弄着父亲的西装口袋，发现了那张彩票，打开了电台，饶有兴趣地研究了起来。
第二天，亨利领着希德来到百货，出奇的没有买打折商品，不仅让希德挑了许多玩具还给自己挑了一身新衣裳！
百货里的柜台小姐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八卦，亨利前脚刚离开，姑娘们后脚就叽叽喳喳起来了。
“你知道吗？听说平安夜晚上他用那双破手套跟一个孩子换来了百万大奖的彩票！”
“我的上帝！那孩子可真是太可怜了！”
“可不是吗，他就是在听到电台开奖后才打起那孩子的主意的！”
“对呀，我男朋友那天可都看见了！”
“那个孩子好像就在三个街区外的福利院里！”
“亨利可真阴险，居然算计孩子！”
“……”
百货门外，亨利和希德坐在橱窗边上，分食着新鲜出炉的大披萨。
……
“院长，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转交给孩子们吧！”
“还有这个这个！”希德跑上前，摇晃着手里的彩票，“请务必交给红色头发的和我一般高的男孩！”
“我们这可有很多与你一般高的红发男孩哟！”
“对了，他还戴着和我一样的手套！”希德高高的举起自己的手，朝着父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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